
我是那種失眠成常態的人。
沒辦法,倒在床上思緒與感觸就像彩虹泡泡一樣冒出來,蕭邦圓舞曲末語的音節。星期五大學沒有課,是我奢侈的、像乾洗回來的白襯衫那般清新好聞的小周末。我總是睡到很晚,起來勉強吃了丹麥吐司和香腸、到了一杯冰牛奶,然後,拖著運動褲,又溜回床上。
唉,好睏!今天得做家事,平常是每天早上一杯冰咖啡。不過枕在軟綿綿的枕頭,又好懶得動,連換身衣服下樓買咖啡的力氣都沒有。家事之外,還有一個任務:舊的平底鞋壞掉了,好捨不得,可是腳尖的黑色布塊已經褪下一大塊,媽媽昨天給了我錢,要我自己到百貨公司買一雙新鞋。她的意思是不要買太貴太好的。十一點多,才拉起硬邦邦的身體,往市區的一間日系百貨公司出發。
天氣很好,藍藍的天空閃著寶石的光,映射著平地上一叢叢的人群,都會區的午餐時段,街道上大多是白領上班族居多;男人女人成群結隊,胸前掛著簡單的名牌,手肘上掛著西裝外套,手中握的通常是連鎖咖啡店的紙杯,女性通常都很漂亮,是化妝的關係吧,我總是心裡暗自微笑,其實我很羨慕年紀大的女人,尤其是有能力、姿態優雅的白領族女性。我愛上的男人總是老,而他們總為這些歷練豐沛的女人著迷。
又是一個人的一天啊。開始接受心理諮商後,最近變得很少再與朋友圈社交,心態還調整不回來吧,寂寞是偶爾的小麻煩。很幸運地陽光很舒適,而我非常喜歡這間日系百貨公司,作為深愛日本文學的癡情人,美食街閃著珍珠光芒、擺放各樣日式甜點的玻璃櫃,炸豬排的餐廳,正宗的日本料理餐廳,極簡風格的日本用品店,還有衣服充盈廉價氣息的日系服裝品牌;每間餐廳與服裝店我自小與爸爸媽媽都嘗遍,唯有一個人來這裡感覺特別浪漫。
我常常為了吃什麼而煩惱好久。
因為實在很渴,先是排了沒什麼人的星巴克,買了茶那堤,心裡盤算喝了這個貴的飲料要不要吃個一百元上下的套餐就好。用餐區的入口擺著一間小攤子,兩、三位穿著日式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在小小空間內忙著料理。太好了,我心裡想,日式便當就是我所需要的!後來我聽說類似這種設計的便當通稱「幕之內便當」:冷飯、幾樣料理蔬菜和加工配料、冷冷的肉。
右邊一疊是以蕈菇飯為主食的便當,便當盒體積比較小,但是蕈菇飯給得很大方;左邊一疊是塑膠盒較大、主菜是照燒雞腿肉的便當,白飯反而給得少些。我不喜歡吃菇類,自然而然選擇了比較貴的照燒雞腿便當,領著便當到附近一個空的位置坐下,已經餓得咕嚕叫的肚子,最初的食慾反而是繫著塑膠蓋的一圈和紙:上面印著這間便當店的標誌和草書日文字,好可愛。我在日本吃高級懷石料理的時候,上菜前他們也是先給我一張細緻漂亮的和紙,用夕陽一般微斜的書法體漢字寫著今天的菜色。
跟工作人員說不必加熱了,畢竟天氣很熱,不想吃溫熱的食物。照燒雞腿肉煎得普通,肉質還是有些生硬,但是小菜很好吃,有玉子燒跟淋著芝麻的四季豆,還有酸溜溜的蓮藕片、滷過的白蘿蔔。我就是喜歡日式料理的這種滋味,平凡普通,細細品嘗才知道料理的細節藏在食物裡,就像美麗富有涵養與知識的女孩吧,的確是聯想到了自己(笑)
但吃得太飽了,還有半杯的茶那堤。我將塑膠蓋蓋好,竹筷子平行擺在上面。四周也都坐著獨身的女性,年紀大約中年,她們總像不滿著什麼似的、心不在焉咀嚼熱食和湯。大長方桌中間有前幾位客人留下的剩食和垃圾,這些傢伙真糟糕啊,我心想,塑膠杯和塑膠袋就是衣櫃裡沉積已久、久到令人嫌惡的舊衣服,但妳嫌棄不只是因為他們舊了,還有因為使用過後便無價值,索性擺在那邊。這段時間我外食一直刻意減少使用垃圾,今天只是例外,不然我平常在學校都是去學生餐廳用餐,或是買超商裡比較沒有垃圾份量的飯糰和三明治。
好飽,整理好桌面,決定直接上二樓的女鞋區逛逛。午餐時間,整層樓靜悄悄的,有些專櫃不見店員。其實我喜歡二樓幾個品牌的鞋子,好喜歡好喜歡,每樣都精緻漂亮,設計也很棒、穿起來好舒適。不過,扣掉生活費我只能買一雙鞋。新款的冬季高跟鞋和皮靴,真的只能欣賞半晌再用力甩頭走掉了。
實在太飽,乾脆每層樓都走一遍吧,我的終極目標就是位於五樓的日本書店。淡鵝黃色燈光下,百貨公司裡的每個人物和物品,都上了層名為高尚的濾淨,這種高尚不是名牌與金錢的代名詞,只是所有人默契的一種姿勢,一種無聲的人性。
日本書店切為兩個部分:右邊是高級餐廳,也算咖啡廳,左邊開始才是書店兼文具店。但只要妳有消費,妳可以直接在書店區挑選任何一本書,拿到咖啡廳慢慢讀著。啊,愛書者永恆不滅的情懷,但凡書本與美麗的東西我都為之著迷,像極了莎士比亞戲劇裡轟烈悲壯的愛情。
這間書店的最大特色,就是走進書本區的最裡面,有一整面清澈的落地窗,外面映簾整個都會大十字路口與晀望樓下戶外區,由於聖誕節將近,現在已經擺滿各種過節的裝置藝術和聖誕樹,雖然是白天並沒有開著點綴閃亮的燈,人群也很稀疏,但正是因為這樣,溫和的陽光打在我的臉上,低頭看出去,好美,四周圍繞著高大的摩天大樓,他們的外牆是鏡子,我想整個台北市清高的靈魂都被照出來了。
書店區很小,不像走在信義誠品那樣天堂般的置身享受,但每一處細節都藏著日本人的敬業哲學;地板是光亮的木板地,頭頂上方是漂亮的泡泡球燈泡,書籍排列比比相鄰,仍以日本原裝書和日本文學居多,當然也有經典西洋文學和唐詩論語。松山車站的書店的確比這裡寬敞,種類和原文也相當齊全,不過對我而言,這間店正好位於市區的中央地帶,家鄉的核心,我在這裡長大,所以沒有誰比我愛更靜靜凝視著這片城市的景色。
真的凝視了好久。還好太陽這時候是最炙熱的,我暗暗想,不然我大概又會,不明就已悲傷起來吧,我是容易傷感失落的人,滿腹詩書才華,還是躲不過林妹妹的多愁善感。但是比起林黛玉,又多了薛寶釵的成熟事理、《傲慢與偏見》中伊莉莎白的自尊與聰慧、珍的美麗大方與善良,還有《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那個在思琪怡婷眼中她們美麗、勇敢、堅強的伊紋姊姊。正是因為堅強與善良吧,絕對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勾勒出一個很好的未來。很想說 ______,但這才明白這幾個字吐如牡蠣珍珠白皙珍貴,不必說的,也不用怕的。
今天,一個人也有好好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