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台北雙年展,以「後自然:美術館作為一個生態系統」為主標題,檢視生態系統自身不斷遞變流轉的特質,並探討這樣的特質如何反映在藝術與機構的實踐上。策展人是在策展&藝術圈相當有名氣的吳瑪悧,以及范切斯科.馬納克達(Francesco Manacorda),他具有具有豐富的共創(co-creative)計畫及過程導向(process-based)的策展經驗。
我曾在 Nature More 本末工作室擔任策展人吳虹霏的小助理,一年左右的時間,接觸了許多關於生態藝術與策展企劃的事情。關於自然與人類相存的關係,我是在看了漫畫《寄生獸》有了不可思議的澈悟。
在北美館仔細注視著展品與細小的文字,一面思考著寄生獸米奇與男主角新一有過的對話。個人認為今年的策展非常棒,有稀疏的外國背包客穿插在白色長廊裡,有興趣濃厚說著日語的日本人,到現在都覺得非常驕傲。
其中有令我印象深刻且特別有感觸的作品,也非常喜歡今年整體的設計,我想,用文字好好記錄下來!

今年的主視覺。相較於2016的設計,我更喜歡這種意象表達多於文字的呈現方式。

首先是網美網帥的集結聖地,位於一樓17區的小小空間。這裡至少有一百顆左右、閃著燈泡的地球儀,每一樣都是這位藝術家的傑作。攜帶背包一定要小心,志工會提醒妳千萬不要弄壞了作品。這裡,美得令人讚嘆不絕,放眼望去有種倘佯在宇宙與銀河系的想像。朋友說這與草間彌生的「點」有異曲同工之妙。
根據這位藝術家在作品集網站寫下的資料是:「主題包括政治衝突和社會問題,自然世界和其他問題。 目前超過400種不同的此類主題。」「地球儀反映了其來源時可用且有效的數據。 這些數據擁有無數的消息來源,包括聯合國,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和其他組織。 Günther對這個系列評論過:“……每個地球都要發明新的符碼,以便貼切且有效地顯示數據……我接受了世界這本體不可理解性的挑戰。”」



在來是一個全然黑暗、只有微小光明的空間,是影像。藝術家在這裡連續播放了一連串的動物照片,上面寫著字,永遠是那句:Animal, origin. 並開始解釋「動物」這個名詞來自拉丁語與古法語,意思是擁有呼吸。可以靜靜地發現,展區最後面擺落著禽鳥類的骨頭標本,是不是在諷刺在場的人類呢?
最令我訝異的是,這個區域所有文字註解,並非藝術家本人的隻字言語,而是用一種哀弔般的淒婉姿態,陳列著新聞原稿或牛津字典的原文。

再來是由大廳走向左邊區域的展覽區。

小蟲子是用電線、金屬片和晶片、玻璃紙等物品製成的,這是位在一樓館08的
展示空間。

為什麼要特別展示這本小說的文字?這個展區(07),館方取名吳明益,就是我們所熟悉的台灣跨領域藝術家、作家、學術與環境活動家。
借用《苦雨之地》的故事意境,這裡提供吳明益寫的短篇小說供人們閱讀。文字仍舊像山風和海潮清新卻沉鬱,人物依舊悲哀。到底人類和生態的悲歌是永遠無法平衡的命運吧。

Mycelium Network Society
這可是這次雙年展的亮點之一喔!一顆顆象徵溫室的球體,後方還有嘶嘶嘶嘶的音效不斷怒吼著。強烈撼動參觀者們的一幕,總讓我想起好萊塢電影式的科幻劇情:遊走在宇宙邊陲的渺小人類、尋找可以繁衍的替代星球、未知的外星生物、人獸共存的險境(像是吃人的喰種和人類、寄生獸和宿主人類)。
這是根據官方臉書提供關於菌絲網絡的說明:「MNS 菌絲網絡社會想像一個位於後網際網路泥濘土地、由真菌、孢子、培養皿、廚坊、無線電、傳輸、裝置、工作坊與表演所構成的地下網絡。從尋找神奇蘑菇出發,MNS 描繪著一種高度幻覺狀態到集體的菌絲意識,探訪著真菌文化與其網絡連結的能量…」
原來如此,如此巨大、彼此相連的菌絲網絡,大概是沉默地重演了人類文明與社會的發展吧。菌絲與孢子、無線電、工程裝置共存的世界,聽起來離想像好遙遠,可是其實也是一種諷刺吧,或是最最最不起眼、容易忽略的抗議,生態系的怒吼?
我們台灣就有一個菌絲網絡社會,也是國際菌絲網絡社會的節點之一。這是一長串橫跨地球與語言的漫長計畫。
二樓:72年農民日記、生態實驗室、遷徙生態計畫、我們的島、MAS微建築研究室

我滿喜歡這條長廊,一共有四個在地的生態協會參與:Open Green 台灣村落之聲、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台灣千里步道協會、基隆河守護聯盟。我曾在工作室短暫接觸一些在地的生態發展組織,然而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閱讀著他們一路努力的故事!這一群人仍然默默為這片土片付出,守護著稱為家與自然的地方,真的很感動,也很希望更多人能注意到他們。



這是基隆河守護聯盟,花了好久才終於完成的小成果




以後還是少使用塑膠垃圾吧!否則這些直徑小於五公分的塑膠微粒就會進到我們人類的肚子裡面了。


公共電視台《我們的島》
最後在走廊的最後方,不間斷播映著公視的長壽節目:我們的島。就是我們生活在這裡的島的故事與小人物們,以下是官方的介紹:「忠實紀錄台灣環境現況,嘗試為受傷的大地找尋希望,將島上最美的、最醜的、最令人感動的、最令人傷心的影像,呈現在觀眾眼前。」
除了位於中央的大螢幕,還有坐落於空間的小視頻與耳機。

阿列克斯.布爾達科夫 Alexey BULDAKOV
貓抓板
超可愛貓球!
位於二樓26 27 28 29展區的大空間。其中這個猴硐貓浮球超可愛的!是這位俄羅斯藝術家造訪台灣猴硐鎮的時候,注意到了某位攝影師拍下當地流浪貓的作品,進而產生靈感而著手創造的藝術品。

蕭聖健 HSIAO Sheng-Chien《歸》
接著是台灣藝術家蕭聖健先生的《歸》,幾乎佔據了大半空間,還有播放著尖銳刺耳的鳥鳴,怪誕與詭異並行的藝術感讓很多參觀者好奇徘徊在其中。一開始我真的看不懂,還好雙年展給了很棒的答案:
「現代工業文明的發展,永遠改變了人們原本的生活方式和周遭環境。大自然的景色逐漸消逝不再,記憶中的田野蛙鳴和蟋蟀聲被人車穿梭的雜沓聲所取代。作者試著在工業文明的機械產物所製造出的聲音中,尋訪、重現幼時記憶裡熟悉的聲音。
展場中央置放轉盤,透過緩慢旋轉的樹幹切片,控制鳥鳴器叫聲的位置變換,並且模擬鳥群從一棵樹集體移動到另一棵樹的聲效。在燈光和交錯的電線裝置裡,製造出一種黃昏樹影的意象。」
這個作品真的要親臨體驗,非常值得,至少讓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哀、諷刺與荒謬感,像是在閱讀二十世紀的寫實主義文學。

陸季盈日記,1933–2004
然後這是我最喜歡的展區之一,「陸季盈日記,1933–2009年,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獲陸東原先生捐贈七十餘件家族文物,包括其父親陸季盈的家族相簿與書信,以及持續長達七十一年的日記與耕種筆記。」
這可是真真實實的手稿啊!而且還是在昭和八年開始、持續了整整七十二的年的手稿耶!可以說是代表了近一百年的台灣發展的重要文物呢。按照年代排列的高畫質手稿,前面主要是日文,日常日記之外,還反映了日治時代台灣小農的真實生活。





露西.戴維斯(遷徙生態計畫) Lucy DAVIS (The Migrant Ecologies Project)
「戴維斯於本屆台北雙年展呈現的數件木刻版畫拼貼、攝影素材、手工動畫影片,乃選自其針對東南亞林木的過往故事所進行的十年研究計畫。」位在27區的展覽,旨在探討東南亞森林砍伐的脈絡,這項作品也代表了向濫砍山林的人類的小小抗議吧。我覺得作者的想法很棒,每一棵樹木皆有指紋和Dna,都有他們「根源」。


柯艾桑南 KHVAY Samnang 《橡膠人,2014》片長4分鐘的紀錄片。
「柯艾桑南用自己的身體為媒介,進行蓄意安排的無效舉動,試圖揭發在柬埔寨可以透過傳聞、親身經歷或媒體得知,但卻罕為人知的故事和懸而未決的社會問題。
《橡膠人》的創作起源自近來在柬埔寨境內大肆開發的三十餘萬公頃橡膠種植園,對原住民部落、物種棲息地、靈修聖地所造成的破壞。」
這部記錄片我很喜歡,而且作者本人很勇敢全裸入鏡 >///< 一共三個鏡頭,中間主要是影像特寫,除了赤裸的男人,並沒有其他人物,而是荒野貧瘠的小村,空無一人的熱帶雨林,極為詭異、怪誕,真的要自己現場欣賞才會有種心領神會的衝擊。

最後,放下一切嚴肅的反思與議題探討,位於二樓34區是一個我非常非常喜歡的展區!雖然不是雙年展系列旗下,但很值得來轉一圈,尤其如果妳是《模擬市民》的忠誠玩家,妳一定會愛上這個充滿敬業精神、嘆為觀止、而且超級可愛的微建築展!好羨慕可以想出如此漂亮的建築構造的人。
最重要的是,MAS微建築學校可是淡江大學建築系教授與學生組成的喔!身為淡江人覺得驕傲:)















很喜歡他們張貼在四周牆面的圖稿與解說,館方甚至挑選了一個有整面落地窗、寬敞明亮的空間,所有別緻的模型在亮白色的陽光照亮下閃閃發耀。教授與學生們依同參與的展覽,看得出大家都很有才華和想法呢。他們還會在雙年展期間於美術館內舉辦講座和工作坊,有興趣的人或是淡江朋友們快快去支持吧!
活動頁面:https://www.taipeibiennial.org/2018/#events


妳問,那我的想法是什麼樣子?
「人類之所以會去照顧其他生物,是因為他感到空虛。之所以會想保護環境,是因為他不想被環境毀滅。」-寄生獸-生命的準則
那時候看完漫畫&動漫,我不得不說這句話實在很真實,很諷刺。所有的物種都有一個原始本能,叫做生存,擁有生命的物種不只是人類和動物園裡的動物呀,還有在石縫裡長大的苔癬,在深海最深處漂浮的浮游生物。若問,超出本能之外的行為,我們該怎麼定義?是智能?思考?愛?
我覺得人類和動物們最偉大(是偉大不是優秀喔)之處在於我們擁有「愛」,但是多出的感情衍生成了貪婪、慾望、自負和破壞。這次雙年展所有的主題,幾乎都很有默契地跳過了人類的「慾」的呈現,直接來到繼人類與文明崛起以後我們真正面對上的問題。美術館與純藝術的內容本來就難理解,可是我們對自身所身處的社會,正在發生的問題,不斷被犧牲的弱小族群,我們一定一定是有所知覺的吧。

米奇告訴新一,雖然我們是不同的物種,但是從今以後我們必須緊緊相依才能存活;米奇依靠著新一的血液與跳動的心臟,新一依賴著米奇的超高智慧與電波感應,他們也當然發展出了人類獨有的情感,成為了最強大的夥伴。這樣的關係在其他宿主與寄生獸是看不到的,鄙視生命、與人類為敵,結果下慘還是悲慘的。
だから 僕ら 寄(よ)り添(そ)い生きるㄝ,我們兩個必須緊緊相依生存下去。這不但是在說人類和萬物,更是在說生命總體與生態自然的連結,像臍帶那樣密可不分,像媽媽和孩子。回到雙年展,人類正視自然、反思著文明躍進的成本與犧牲,我突然認識到我們也不是全然卑鄙,至少那一部分的人們,正以自己的雙手擁抱著整個體系,從肉眼看不見的生命再到繁雜的雨林巨樹,就如我們最原始的祖先,他們以粗糙的雙手從土壤中孕育中可食的植物,從石頭與工具慢慢發展了高樓。超越空虛感與被自然滅掉的恐懼的,正是獨一無二的感情與責任感吧!
後自然,作為名詞,是對於現在最好的警告。作為形容詞,藝術家們歷經多時,以雙手鑄造藝術品,用最溫和、荒誕、沉默的語言,提醒大家我們和所有的生命體以及這個生態系,至始至終都是不可分離、彼此相懷的整體。

《寄生獸--生命的準則》